我与铁生

燕子

2017-03-15

《史铁生散文》早已在我的读书清单中,可为什么会在那段时间想来阅读,是有原因的。

那段时间,也就是2015.12.19-2016.1.15,结束了大学生涯的全部课程,开始了我的求职之路的时候。

那时她们上课下楼、下课上楼;我呆在宿舍,我已无课可上。

同学大多已搬离学校,外出找工或已就业,我们那楼宿舍寂静冷清。每每午觉睡醒,我都会从宿舍的一头走到宿舍一尾,不为别的,只想找个人聊聊天。如果个个大门紧闭,我便回去投简历。

唯一一位陪伴我的舍友离开宿舍半月之久,我便一个人去课室学习,一个人到点吃饭,晚上到点断电,偌大一间宿舍,一个人睡。

我感冒了,我头晕了,我发烧了,同学送我医院就诊,吃一大包药,挨一两针痛,我又重生了。很奇怪,这段低落期生病,我并不觉得悲怆,反而觉得生活不再是一成不变地吃喝拉撒。回学校的路上,我坐在单车后座上想:“总是无病呻吟,这下真的病了,还有没有力气呻吟?”这次的收获是:无病时,不呻吟。

这段时间,有三件事我一直坚持着:看书,观影,跑步。因为只有这些,我才觉得自己不是个废人。

奔波于广州、深圳面试,当天来回,身心俱疲,那些面试又一再地提醒我确是个废人。

直到2016.1.16,我回家了,回到了避风的港湾。

以上,便是一位毕业综合症患者的内心独白。我会想到史铁生,是因为高中时从教材中得知他是个残疾人,而我当时的暗黑想法是:“我要从一个比我更惨的人身上得到慰藉。”

一直以来,我以为他只是残疾而已,我错了。随着阅读的深入,我在书上又看到了他的另一部分:尿毒症。

当我在书上看到那三个字时,我是真真切切地说出了这六个字:“天哪!太可怕了!”因为我奶奶就是因尿毒症而死。这种病没有任何药物能够根治,唯一的办法是肾脏移植,而奶奶也是靠一周两次的血液透析维持生命。

有一回,血液透析不及时,正当半夜,奶奶大口喘气的声音响彻整个夜,夜不能寐。躺在床上的我,听到这种呻吟,又揪心又害怕。奶奶说她呼吸困难,喘不过气来了。又有一回,我隐约感觉奶奶命不久矣,在她的病床前,泣不成声。

在我高三那年,奶奶走了。于是在我的世界里,尿毒症就跟奶奶,痛苦,不治之症,可怕直接联系起来。

残疾、尿毒症,疾病缠身的史铁生也一度迷茫,要不要去死?为什么活着?所以这本收录了史铁生24篇散文的书,大部分在探讨存在,生死,爱愿,信仰,小部分在记人叙事。

他最爱去他家附近的一座荒废古园,也就是地坛,一去就是一整天。那里围墙残败但仍坚固,他在书中写道:“接受限制,接受残缺,接受苦难,接受墙的存在。哭和喊,怒和骂,恭维和跪拜都是想逃离它。跟那墙谈话,出声地请求责问,害怕惹怒它就又出声地道歉以及忏悔。但毫无作用,一切条件它都不答应。墙,要你接受它,就这么一个意思反复申明,不卑不亢,直到你听。直到你不是更多地问它,而是听它更多地问你,那谈话才称得上谈话。”

我们这一生中历经的苦难,是为了让我们面对死亡这一货真价实的绝望时没那么惊慌失措。趁死神还未驾到,我们还有时间想想对付绝境的办法。过程,只剩过程了。

一个只想使过程精彩的人是无法被剥夺的,因为死神也无法将一个精彩的过程变成不精彩的过程,因为坏运也无法阻挡你去创造一个精彩的过程。你立于目的的绝境却实现着,欣赏着,饱尝着过程的精彩,你便把绝境送上了绝境。

他已经懂得了“就命运而言,休论公道”。他已从对目的的焦虑转向对过程的关注。他自称职业是生病,业余在写作,“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。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,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“更”字。”他认为神是博大的仁慈与绝对的完美,“仁慈在于,只要你往前走,他总是给路。完美呢,则要靠人的残缺来证明,靠人的向美向善的心愿证明。”

生死,于史铁生而言:

史铁生主要是因其肉身而成为史铁生的吗?事实上,那肉身新陈代谢早不知更换了多少回!仅就肉身而论,这个史铁生早就不是那个史铁生了。

根据记忆唤醒彼此的记忆,记忆起他曾有过的行为,以及这些行为背后的他曾有过的思想,情感,心绪,这才是史铁生。史铁生的特点不在于他所栖居过的某一肉身,而在于他曾经有过的心路历程。

“有一片浩瀚无边的存在,我愿意把我与那儿的关系叫做写作。到了那儿就像脱离了这个残损而又坚固的躯壳,轻松自由。那辽阔的神秘之呼唤与折磨,用笔,用思,用悟去寻找存在的真相,并以爱的祈祷把灵魂解救出肉身的限定。”

系于无限与绝对的心魂将飞起来,永存于人间。人间的消息若从不减损,人间的爱愿若一如既往,那就是他并未消失。

生命的意义并不因个人的死亡而毁灭,前提是个人并不囿于一己之肉身的福乐,而心魂当牵系着博大的爱愿。乘物以游心,所要借助和所要克服的,都是那一副不得不有的皮囊。以美貌和机智取胜的,都还是皮囊的奴隶。所以,凡·高是"向日葵",贝多芬是“命运”,尼采是“如是说”,而君王是地下宫殿和金缕玉衣。

于是灵魂百折不挠,它曾脱离某一肉身而去,又在那儿无数次降临人世,借无数肉身而万古传扬。生命的消息,就这样永无消损,永无终期。

个人与生命,好比音符与音乐。为什么要为一个音符的度过而悲伤?生命经过我们然后继续它的脚步,生命于是前赴后继,永不息止。

而每一个音符又都不容忽略,每一个音符都将追随它,每一个音符都将与所有音符相关联,所有的音符又都牵系和铸造着此一音符的命运。爱,即孤立的音符或段落向着那美丽与和谐的皈依,相依相随。倘若是音符间的相互隔离与排拒,美丽与和谐便要破坏。

说着“其实我是第二喜欢足球,第三喜欢文学,第一喜欢田径。我能说出所有田径项目的世界记录是多少,是由谁保持的,保持的时间长还是短”的史铁生,是可爱的。

伤残的青年一路摇着轮椅,千里迢迢,只为与她见面,但她无惊喜,倒惊慌,于是失望而归的史铁生,是可怜(令人怜惜)的。

相较于史铁生的苦难,那个视毕业求职为天大的困难,并顾影自怜的人,是可笑的。

那个在前文写下“我要从一个比我更惨的人身上得到慰藉”的人,是可恶的。

史铁生与妻子陈希米
史铁生与妻子陈希米

瘫坐在轮椅,身患尿毒症,但仍怀希望、爱愿与命运交手的史铁生,帅得好迷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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